这胭脂水粉用的全是楼中姑娘的, 实际上山水间的姑娘们也算是富养,不管是衣裳还是饰品,都算得上精巧。
也正是如此, 方才那姑娘给温梨笙面上妆点的时候,她虽然觉得芳香有些浓重了,但并不会觉得这种气味低劣。
倒是不知谢潇南这般挑剔。
温梨笙坐在他的怀中,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她一抬眸就能将谢潇南眼睛上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 呼吸声在耳边盘旋,飞落颈间, 如燎原之火所过之处便掀起炽热。
她有些难耐,动了下手臂想要从他身上站起。
却不想谢潇南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相当牢固,刚动一下就收紧,将她牢牢的按在腿上。
胡山俊见状立即大笑起来,对谢潇南道:“世子爷, 这些个倒酒的女人都是一楼的低等货色,是给些银子跟路边乞丐都能睡的,还是莫脏了世子爷的手。”
这话刺耳难听, 温梨笙转头朝那边站着的一排倒酒女看了看, 见她们仍面色如常的带着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话侮辱人。
也是, 这世间哪里不是按三六九等分的?即便是在这青楼之中也如此分明, 有的人接待地位低下抠抠搜搜的男人,有的人则接待达官贵族子弟。
胡山俊用手点了点屋中的一扇大屏风后,说道:“那后边坐着的, 才是我给世子爷备的姑娘,个个都是楼里的挑尖货,腰段好得很。”
温梨笙的手搭在谢潇南的肩膀上, 从他的肩膀上错眼往后看,就见那画着孔雀的大屏风后影影绰绰,果然有不少女子,正在抚琴轻唱。
她正暗暗打量着,却觉得下巴上的力道一收,头又被转了过来,谢潇南盯着她问:“乱看什么?”
温梨笙把药藏在了小拇指的指甲里,她怕自己乱动之后那些药都掉落,只得用双手推了推谢潇南的肩膀,用极小的声音对他说:“放开我。”
谢潇南却不理会,身子往后一仰就靠在椅靠上,并没有松手,只将下巴一抬:“倒酒。”
这架势仿佛是完全没有把胡山俊的话听进去,虽是如此不给面子,胡山俊还是满脸堆笑:“世子喜欢就好。”
温梨笙被他按着不能动,只得先拿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然后贴心的端起酒盏送到了他面前,柔声柔气道:“公子请用。”
却没想谢潇南眸光轻动,看了她片刻,而后将头一偏,表示不喝。
温梨笙当即想摔酒杯。
你他娘的不喝,让我倒酒干什么!
温梨笙见他偏着头视线放在别处,一时没忍住带着些许怨气的瞅他一眼,却没想到他又突然看回来,她表情来不及收回就这样落在了谢潇南的眼中。
谢潇南将她一双带着气性的眼睛看了又看。
温梨笙目光一飘,不知怎么的落在了谢潇南的唇上,发现先前被她咬破了的口子已经完全愈合了,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漂亮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正在她观察的时候,谢潇南撤了手臂的力道,往她腰间推了一把,让她重新站好。
温梨笙立在他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若是方才谢潇南不突然拉她的话,这会儿她早就给胡山俊倒好了酒下好了药,却没想突然生变。
胡山俊见她直愣愣的站着,便说道:“既然世子青睐你,那你便好生伺候着。”
说着他又朝那排女子中看了看,抬手点了点鱼桂:“你好像是生面孔,过来我瞧瞧。”
鱼桂见自家小姐半路被劫,知道重任担在了自己身上,便不动声色的朝胡山俊走去,与温梨笙擦肩而过。
剩下的人也开始挑选,实际上他们十分看不起这些负责斟酒递筷的女子,充其量当个下人使唤的,所以胡山俊方才说话才这般难听,但这些女子早已习以为常。
挑挑选选之后,蓝沅因为身材有些干瘦而被嫌弃了,随着被剩下的三个女子一同出了屋子,临走前她还颇是不甘心的望了望温梨笙,大约是为自己没有机会执行任务而感到遗憾。
鱼桂走到胡山俊面前,刚用手抬起酒壶,就见胡俊山眉头一皱:“你这手……怎么这般丑?”
鱼桂的手确实算不得好看,她每日都不懈怠的练功,所以手背上晒得很黑,干皮成片。
似是没想到会有这茬,鱼桂愣了一下,然后手往袖子里一缩用纱袖挡住了手背:“遮住就好了。”
她飞快的拿起酒壶给胡山俊倒了一杯,胡山俊因为方才的事心情有些烦躁,皱着眉喝了两杯,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你出去吧,你这手看着太扫兴了。”
鱼桂放下酒壶,低着头快步往外走,与温梨笙路过的时候她轻轻点了下头。
胡山俊性子暴躁易怒,仅仅是一件小事,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阴郁了不少,桌上的一众人平日里都是跟在胡山俊屁股后面的马仔,这会儿见他心情不虞,也没再继续调笑,房中一时间只剩下了琴声。
温梨笙跟鱼桂对上之后,知道她的药已经下了,便生出想要离开的心思,但她现在若是走就显得太突兀了,只得站在谢潇南身边,眼睛也不乱看,落在了谢潇南搭在桌边的手上,发现谢潇南的右手拇指上戴了一个精致的墨玉扳指。
她之前没再谢潇南手上看到过任何东西,乍然出现一个扳指,衬得他的手白皙修长,如精心雕琢的白玉。
他就这样慢条斯理的用食指转动着墨玉扳指,敛着眉眼,平添几分贵气,纵使在这活色生香的奢靡之地,他也仿佛置身事外,格格不入。
过了会儿,有两个女子进屋来,在香炉中点上一种香,用扇子扇了会儿,空气中顿时飘起一种异样的味道,在屋中迅速的散开来。
那种香气并不冲鼻,也不显得腻,相反倒是有些清淡,温梨笙觉着还怪好闻的。
谢潇南这才掀起眼皮,看向胡山俊:“胡公子倒是会纵情享乐。”
胡山俊这会儿的表情缓和许多了,听见他的话之后便笑起来:“能与世子一同喝酒乃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要想尽办法让世子玩得尽兴。”
谢潇南的手仍旧慢慢的转动扳指,说道:“无趣至极。”
胡山俊的表情僵了一下,据温梨笙的混世小队调查,这地方算是胡山俊最常来的地方之一了,他对这里面不少女子颇是喜爱,却没想到被谢潇南定了个“无趣”的标签,当下不免有些尴尬。
胡山俊琢磨着这些东西是不合谢潇南的心意了,便扬手道:“停,你们都过来吧。”
屏风后的琴声停下,随后一阵窸窸窣窣,那些女子起身依次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温梨笙好奇的转头看去。
就见那些女子粉面含春,唇点朱色,走路的时候身姿窈窕婀娜,确实不管是身段还是面容,都比那批来斟酒的女子好上太多。
其中有个女子大约是胡山俊近日来正捧着的,扭着细腰从温梨笙旁边路过,走到胡山俊身边一下就坐在他的怀中,娇笑道:“胡郎可算是来了,奴家正想得紧。”
温梨笙一见这场景,简直没眼看,藏在墨纱下的唇嫌弃的撅了起来。
胡山俊搂着她一笑,抬眼见原本安排给世子的女子正怯生生的站再后面,而方才那个倒酒的还大剌剌的杵在世子身边,便指着她皱眉道:“你没眼色啊,还不让让地方。”
温梨笙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这才发现有个眼睛圆溜溜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缩着肩膀有些害怕的样子。
那姑娘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谢潇南,低声道:“麻烦这位姐姐让一下。”
温梨笙不爽的啧了一声。
“世子放心,这姑娘是我专门挑的,身子干净还没接过客。”胡山俊说着,又对温梨笙道:“你聋了是不是?”
温梨笙冲胡山俊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眼眸弯弯的将眉间的一颗朱砂痣衬得十分漂亮:“我在这是碍事,要不我先出去?”
胡山俊见了她的笑之后,一下怔住了,盯着她眉间的朱砂痣,而后疑惑道:“我好像没再这楼见过你。”
温梨笙应答:“我是初来此地。”
胡山俊冲她招手:“你过来我仔细瞧瞧。”
温梨笙心中顿时升起一顿烦躁,心道这狗贼屁事还挺多的,反正眼下这药也给他下好了,要不直接转头出去算了。
正想着,她手腕一紧,腕间侧面被一个带着暖意的润玉贴住,低头一看是谢潇南那只带着墨玉扳指的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再一看,谢潇南方才还显得冷漠平静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烦躁,眉头微微拧着,仿佛崩在了耐心的边缘。
看着他脸色不大好,胡山俊身旁的姑娘也是个人精,连忙娇笑道:“这位俊俏公子,您可千万莫动气,这妹妹确实瞧着面生,我不记得蓉妈最近有招什么新人进来,还是让胡郎问问比较好。”
正在这时,桌上另一人开口了:“堂哥,还是叫这些女子都出去吧,世子不喜这种场合。”
温梨笙觉得声音耳熟,转眼看去,见说话的人竟是胡书赫。
一时有些意外他也会出现这种地方,但转念一想,胡书赫也是胡家人,他唤胡山俊堂哥,就说明胡书赫其实是胡家大房的人,出现在这里八成是因为他是谢潇南和胡山俊的牵线人吧。
胡山俊瞅了他一眼,颇是看不上眼:“男人谈事没有酒和女人能有什么意思?”
“就是,哪有一群大老爷们坐着干聊的。”胡山俊的马仔跟着附和。
谢潇南双眸沉沉:“你已经耽误我不少时间。”
“别介啊世子爷,我这不是受父所托嘛。”胡山俊倒上一杯酒,笑嘻嘻道:“听说你想跟我父亲见面,不过我爹最近出城了,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说,我再回去转告我爹。”
谢潇南听闻,翘着嘴角轻笑了一下:“真想知道?”
胡山俊道:“那是自然。”
“即便知道之后人头不保?”谢潇南道。
胡山俊这回没有那么快应答了,他看着谢潇南,仿佛是想从他的表情上找答案,摸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而后胡山俊说:“我是胡家的嫡子。”
“笛子还是骡子,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分别。”谢潇南说。
温梨笙乍一听还没明白意思,而后忽然听出谢潇南是在取笑胡山俊,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笑了两下之后又连忙低着头忍住。
胡山俊恶狠狠的剜她一眼,没好气道:“世子若是这样说的话,我是没办法将话转达给我爹的。”
谢潇南眼角攀上笑意,带着些许瞧不起人的嘲讽:“那就躲着,看你爹能躲多久。”
胡山俊咬了咬牙:“那看来今晚的事没得谈了?”
温梨笙想了想,忽而开口道:“说得对。”
胡山俊被她这没头脑的一句话说的愣住了,疑问道:“你说什么?”
温梨笙腕上一用力,就挣脱了谢潇南的手腕,笑着朝胡山俊走去:“我说,你说得对,男人谈事怎么能没有酒和女人呢。”
胡山俊一脸奇怪:“这都多久之前说的了?你耳朵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有病就快去治。”
搁在平时,温梨笙听到有人这么对她说话,早就蹦着跟人干起来了,这会儿她忍着,走到了胡山俊的面前,动作缓慢轻柔,拿起酒壶给胡山俊的酒杯倒满,说道:“我是有病,不过不是耳朵。”
她指了指心口:“是心病。”
胡山俊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动,见她一双手白嫩纤细,看起来漂亮极了,他面上的烦躁顿时消散,端起酒杯一口就把温梨笙倒得酒给喝光了,变脸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的山水居啊?”
在一看,就见她小拇指有一截沾了酒水,粉粉嫩嫩的指甲泛着水光,便一把抓住要往嘴里送:“沾上了,我给你舔舔。”
温梨笙笑着说:“我这手指刚才抠了脚丫子。”
胡山俊一下僵住,松了她的手:“抠了脚还给我倒酒?”
温梨笙道:“我不是说了我有病吗?”
“有病爷给你花钱治。”胡山俊忽而觉着自己倍有面子了,方才被谢潇南拉着的女人跑来给自己倒酒,他抬手把怀里的女人推了起来,对温梨笙道:“来,坐爷怀里。”
这下可不得了,惹得那女子妒火中烧,顿时将矛头对向了温梨笙,气愤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有在楼中见过你,何以将脸蒙起来不敢见人?”
温梨笙道:“我有什么不敢见人的。”
说着她将蒙在脸上的墨纱给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完完全全的脸来,扬唇一笑:“怎么样,我漂亮吗?”
如此一笑,那颗朱砂痣更衬得她仙气飘飘。
胡书赫一下子就站起来,平日里板着的脸也终于出现了惊色:“温梨笙,你怎么在此处?”
胡山俊一听,顿时叫起来:“温梨笙?是温家那个混丫头?”
整个沂关郡,谁不知道温梨笙啊,就算是没见过也听过其名声。
胡山俊将温梨笙上下打量,不敢相信她突然出现在这山水居里,当即脱口而出道:“温家倒台了?他女儿怎么跑到山水居来倒酒?”
一时间房中乱哄哄的,温郡守仍屹立不倒,温梨笙就会一直待在保护伞之下,不可能会出现胡山俊说的那种情况。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的。
“温梨笙。”嗡嗡的议论声中,谢潇南的声音穿过杂音而来,他的脸上没有了方才的冷漠,只剩下不易察觉的倨傲:“过来。”
温梨笙走到谢潇南的手边,捂着自己的心口叹了口气道:“胡山俊,我这心病别人还真治不了,就得你治才行。”
胡山俊一愣:“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胡家二房的嫡少爷风流多情,我一直想见你一面。”温梨笙道。
“你爱慕我?”胡山俊笑出了声。
温梨笙觉得这话十分好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后道:“你自己觉得可能吗?”
胡山俊脸色一僵,沉下了嘴角:“你耍我?”
“胡家前段时间险些要了我的命,我耍耍你又如何?”温梨笙道:“今日我来这里就是想让你转告一些你爹,我要见他,让他约个时间来温府敲门。”
温梨笙的话中满是不敬,胡山俊大怒,拍着吼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敢使唤起我胡家来了?”
温梨笙轻哼一声:“行,到时候别求着来见我。”
胡山俊起身,把桌上的酒菜都给掀了,气道:“小丫头,你真是胆大包天,敢只身来这地方,当真以为我是好欺负啊?”
“你敢动我吗?”温梨笙直直的看着他。
胡山俊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先是朝谢潇南看了一眼,稍微将脾气按了按:“你别以为躲在世子身后,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你能仰仗他一时,还能仰仗他一世?”
温梨笙微微扬起下巴,一副十足嚣张的样子:“我在沂关郡生活那么多年,仰仗的从来都不是世子,我温梨笙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胡家对我下手之前,就该明白这一点。”
且温梨笙打能在地上跑开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她平日里只做些招猫逗狗的闲事,倒不至于成为整个沂关郡赫赫有名的存在。
胡山俊被她气得喘起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素问温家的丫头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却从不知有朝一日能骑到他头上来。
他扬手,让自个的一帮小弟堵住了门:“小丫头,既然你找来了,那我们就玩玩。”
“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吧,话我就放这了,胡公子听与不听,是你自己的事。”温梨笙对他不屑的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之后转身就要离去,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轻灵的脆响。
走到门口,几人堵在门前不动,温梨笙冷声道:“滚开。”
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见谢潇南也站起身,朝着门处走来。
这次几人不敢再拦,纷纷让开,让温梨笙拉开门走了出去。
胡山俊见二人走了之后,在屋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先前坐他怀中的女人上前劝慰,却被他抓着头发打了一顿,一时间屋中哭闹声不止。
胡书赫起身,对胡山俊道:“堂哥还是快些回家将此事告诉三伯父吧。”
胡山俊迁怒于他,却知道胡书赫是大房的心尖尖,不敢朝他动手,只怒声呛道:“我还能怕她一个小丫头不成?”
胡书赫面色平静道:“温梨笙向来行事胆大,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她既出现在这里,想必也是对堂哥做了什么。”
胡山俊正气头上,表情语气没一个好:“她还能怎么样?对我下毒?”
说完他表情一僵,顿时想起了方才温梨笙给她倒的那杯酒,神情迅速变得难看起来,甩袖大步出了雅间。
温梨笙从那屋中出来之后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踩着楼梯下了二楼,就见二楼走廊中老鸨蓉妈站在栏杆处往下看,瞧见她下来连忙摇着扇子走来:“姑娘行事如何?可给你爱慕的郎君倒酒了?”
温梨笙没还没回答,就听见楼梯中传来一声轻响,她转头看去就见谢潇南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再楼梯的拐角之处,头顶悬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投在梯间,面容看的不分明。
她想先去换衣服,便往前走了两步,蓉妈追上来,扇子遮面笑着:“那是姑娘的如意郎君,瞧着可真是俊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男人比头发丝儿还多,从未见过生得这般风骨的少年。”
想起谢潇南的狗耳朵,温梨笙连忙在唇上竖起食指:“嘘嘘嘘。”
“哎呀放心,他听不见的。”蓉妈笑着道:“要我说,干脆我给你找点东西,三个数就能把人药倒,先拖上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其他的,这模样瞧着也雍容华贵的公子哥,捞个妾室也是赚的啊。”
“别说了别说了。”温梨笙小声道。
蓉妈心说这姑娘胆子也太小了,隔了这么远声音又这么小,那公子怎么可能还听见,正当她还要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什么药三个数就能把人药倒?”
温梨笙和蓉妈同时被吓了一跳。
蓉妈转身喊道:“哎呀娘呀,小公子怎么走路没声呢?”
谢潇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在了两人身后,看了摇着扇子的蓉妈一眼,又将目光放在温梨笙的身上:“你今夜来此处,就是为了给爱慕的郎君倒酒?”
温梨笙啧了一声,对蓉妈抱怨道:“我都让你别说了,你不知道这个人的耳朵多灵,简直就是狗……”
她及时闸住了声音。
“狗什么?”谢潇南眉尾轻挑。
温梨笙笑眯眯的,打算混过去:“世子怎么在这呢?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出去。”
蓉妈一听这声世子,露出一个惊吓的表情,不敢再留在此处,悄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快速跑下楼去了。
廊中就剩下了温梨笙和谢潇南两人,隔着栏杆往下就是一楼喧闹笙箫之声,在一个非常吵杂的环境里,温梨笙却奇怪的能听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跳。
谢潇南垂低眉眼看她:“我来看看你打什么算盘。”
温梨笙往前走着:“我能打什么算盘,我这种小心眼的人,肯定睚眦必报啊,胡家前段时间还想杀我,我肯定要给他们找些不痛快。”
谢潇南落后她半步:“所以你做了什么?”
温梨笙从袖中摸出小瓷瓶,晃了晃道:“下了点东西在胡山俊的酒里。”
谢潇南从她手里拿过,拔开塞子看了看:“什么药。”
温梨笙转头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对男人不大好的药。”
谢潇南:“?”
温梨笙又道:“就是那种,不能传宗接代的……”
话还没说完,谢潇南就把这瓶子塞回了温梨笙的手上,而后拿出锦帕将方才捏过瓷瓶的手指反反复复给擦几遍,跟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温梨笙瞥见他的动作,嘟囔道:“不吃进嘴里就没事。”
谢潇南眉毛一抽,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药?”
“风伶山庄啊,那里什么药都有。”温梨笙走到一个房前,而后对谢潇南道:“世子留步,我要进去换衣裳了,今夜就当没在这里看见我吧,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哦。”
谢潇南停下脚步:“说了又如何呢?”
温梨笙想了想:“那若是我爹罚我抄文章的话,我定会半夜翻谢府的墙头去找世子。”
谢潇南的眸子如一汪清泉,没再接话。
温梨笙进了房间,就见蓝沅和鱼桂已经换好了衣裳等着,见她进来蓝沅急忙迎上来:“如何了如何了?事情顺利吗?”
温梨笙走到屏风后面,一边脱衣裳一边道:“顺利,药下酒里他也喝了,今晚辛苦,回去吃好吃的吧。”
蓝沅松一口气,耷拉着两条眉毛:“可惜我没被选上。”
温梨笙笑了一下:“无妨。”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衣裳,又擦去了脸上的胭脂水粉,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眉间的朱砂痣甚是好看,出于私心的给留下了。
温梨笙把脸擦干净之后,对鱼桂二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找世子。”
蓝沅双眼迷惑:“柿子?”
“对。”鱼桂看出她的疑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是那种软软甜甜的,挂在树上的柿子。”
蓝沅面色一喜:“能带我一起找吗?我也想吃。”
温梨笙看她一眼:“鱼桂,世子就在门外。”
鱼桂吓得赶忙闭嘴,带着蓝沅从房中出去,温梨笙对这镜子把头上的一些小朱钗给一个个摘下来,又去了耳饰,这才往门外走。
从屋中往外看,门外已经无人,她心中纳闷,难道谢潇南先走了?
走出门后往旁边一看,就见谢潇南还站在门边,雪白的长衫披着头顶洒下来的光,俊朗的轮廓稍显模糊,温梨笙探出半个身子冲他道:“世子,你进来一下。”
谢潇南起初没动,而后听见温梨笙的脚步往里走去,这才动身进了屋子,顺手将门关上了。
这屋子是很普通的接客屋,与三楼相比规格差得远,但屋内整洁,没有燃一些乱七八糟的香。
房门一关,外面的声音就被隔绝,整个屋子显得特别安静,温梨笙转头望他,见他进屋关上房门之后就一直站在门边没动,便诧异道:“世子站在门边干什么?”
谢潇南道:“你该回家了。”
温梨笙道:“我知道,但我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谢潇南道:“在这里议事不方便。”
温梨笙道:“怎么不方便,就是些小事。”
怎么回事,这谢潇南怎么跟防贼似的防她?难不成真是上次被咬怕了?不可能吧?
但想起那晚夜里,谢潇南微微皱眉用手背擦唇上源源不断冒出的血时的场景,温梨笙又觉得心虚,于是她苦恼的挠了挠头:“上回咬你的事,真的是意外,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淹死了,没办法所以才……想从你那分一口气。”
谢潇南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事,眸光一撇错开了与她的对视,没有应声,
房中依旧很静,燃着的烛火偶尔有噼啪的声音,温梨笙从原本的从容和坦荡中,逐渐生出了一丝局促,耳朵尖也烫红了。
半晌后,谢潇南走到房屋中间,对她问道:“何事,你说。”
温梨笙回神,连忙道:“武商大会最近要开始了,世子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沈嘉清也参加的,他会在比试的时候使霜华剑法。”
谢潇南道:“我本就打算去。”
温梨笙面容攀上喜色:“那我跟沈叔叔要两个山庄里挨得近的屋子,咱们到时候一起去玩啊。”
谢潇南定定的盯着她,眸光一动:“两个挨得近的屋子?”
意识到话有不妥,温梨笙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咱们住得近一些,走动也方便嘛,你别多想。”
“我何时有多想?”谢潇南问。
“你没多想,是我多想。”温梨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道:“我想得太多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谢潇南的神色有些古怪:“你想了什么?”
温梨笙张口,正要说话,却见谢潇南忽而将头一偏,看向了门处。
这个动作温梨笙极为熟悉,她甚至都不用思考,直接问道:“有人来了?”
谢潇南点头,听了片刻后,而后眉眼一舒,放下了稍许戒备之态。
转头时,就见方才还站在他面前说话的温梨笙已经没影了,转眼一寻,就见窗户大开,温梨笙在窗户边,一条腿跨到了外边就这样半坐在窗子上。
谢潇南露出疑问的表情。
温梨笙转头冲他招手,小声道:“发什么愣呢世子爷,快走啊。”
“这里是二楼。”谢潇南说。
“我知道,”温梨笙朝下看了一眼,道:“这下面有个搭了棚子的贩摊,我直接跳到棚子上再滑下去。”
谢潇南走过去,身子探出窗户往下一看,说道:“若是把棚子砸破了怎么办?”
温梨笙发挥惯性思维:“还能怎么办,我赔银子呗。”
“你没想过你可能会摔死吗?”谢潇南抓住她的手腕往里扯:“下来。”
“这才二楼,不至于摔死吧。”温梨笙虽然嘴上不大赞同,却还是从窗上下来,说:“算了,那两人不一定会来这个房间,等他们进房之后咱们就离开。”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推了一把。
温梨笙吓得有些惊慌,左右看看之后,见这房中除了一个不怎么遮掩的屏风之外,还真没什么好遮挡的,于是又跑去翻窗子:“世子爷,你不走就留这吧,我可是先走一步了哈,到时候你名声上要是有什么亏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着就要翻,谢潇南一把拽住她的后领子,不让她翻。
“哎呀你快放开我。”温梨笙与他的手挣扎较量起来,拉扯间将他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给捋了下来,刚想说话,门就一下被人推开了。
温梨笙朝门口望去,顿时目瞪口呆,整个人僵住:“爹?”
“小泼猴,你怎么在这?还坐在窗子上?!”温浦长同样眼睛瞪圆,把惊诧的表情完完全全表现在脸上,指着温梨笙怒道:“还不下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温梨笙一手捏着墨玉扳指,一手扶着窗台从上面翻下来。
温浦长后面跟着乔陵,两人进屋之后又关上了门,他对温梨笙道:“我就是在粪坑里见到你,也不会有一点意外了。”
“胡说,”温梨笙小声反驳:“你现在就是满脸意外的表情。”
“我这不是意外,是愤怒!”温浦长叫道。
温梨笙有些怕的缩了缩脖子,往谢潇南身后藏了些许,而后道:“爹,你怎么能在世子面前大喊大叫,如此无礼呢?”
这句话果然立竿见影,温浦长当下收敛面上的表情,躬身像谢潇南行了一礼。
谢潇南道:“温郡守请坐。”
温梨笙也从他身后欢欢喜喜的出来:“坐坐坐,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嘛。”
温浦长眼尖,看见她手里有东西,一指:“手里拿的什么?”
温梨笙抬起被指的手,把掌心里的墨玉扳指翻出来,然后顺势套在了自己的拇指上,睁眼说瞎话:“哦,这是世子送给我的。”
温浦长看着她手上那个大了一圈的扳指,眼睛一瞪,又看了看谢潇南,见他面色如常,既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解释,一时间还真拿捏不准,不由心中一阵乱想。
这是什么?
定情信物?
他轻咳一声,犹豫片刻,最后才斟酌着开口道:“世子啊,我这泼猴、啊不是,我这女儿年纪还小……”
谢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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